星期四这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天的那一切仿佛就像是一个他人讲述的虚构的故事一样,而我只是一位不相干的听众。
在重新经历了一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不禁想要用‘久违的’这三个字来形容的日常之后的现在,我对昨天的一切也在不知不觉中少了些许实感。
明明从哪里都看不出是个在昨天夜里差点从地图上被抹消的城市的迹象。
在结束了一天份的课程之后,此刻的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我有建议过伊莉娅今天请假在家里休息一天,但我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
因此现在她正走在我的前方。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由理还是琴美学姐,今天都没有来校的样子。
可想而知八成是为了做关于昨天发生的事情的善后处理吧。
“原来前辈就是伊莉娅同学的哥哥啊?”
走在我的身旁的一位女生突然这样说道。
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谈话对象就是我。
“为什么是疑问句?”
我转头看向她这样问道。
小鸟游杏子,我妹妹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担任着班级的班长,这就是眼前的这位女生的身份。
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拿着书包,再加上脸上的那副眼镜,给人的是一种果然是班长的感觉。
虽然是用过很多次的措辞,不过一见到她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去想。
大概这就跟我在遇到平泽的时候,就会纳闷为什么小学生会出现在高中,是同一个道理吧。
虽然我很清楚她并不是小学生就是了。
不过小鸟游走路时的这份气质,真的很想让那个成天以本大小姐自称的白鸟由理同学看看啊。
两个人走在一起的话,大概怎么都会是小鸟游更像大小姐,虽然事实与之相反就对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加入我们兄妹一起回家的话,我想应该说是在校门等待的我加入了她和伊莉娅的队伍比较妥当。
“那当然是因为前辈和伊莉娅一点不像这点啦。”
“是呢。”
毕竟这是事实,我也没有打算否定。
与伊莉娅那像人偶一般精致的相貌相比,我就显得朴素不少了。
更何况......
伊莉娅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毕竟不是需要特意说给别人听的事情,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那么上次来我们班级就是为了找伊莉娅同学喽?”
“嗯。没想到当时居然记错了入学日。”
我说完特意干笑了几声。
“我就知道大概是这样的情况,没想到真的猜对了呢。”
出于礼仪,小鸟游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这样开口道。
说实话这种感觉很奇怪。
帮我想到这个借口的人不就是你吗?会猜对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是窥视别人的内心一样。
明明跟小鸟游的对话是在真里雅制造的梦里进行的,不过好像并不是完全跟现实没有关系的样子。
拥有着别人没有的记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跟伊莉娅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前辈跟伊莉娅的关系真好呢。”
“......”
这句话......
“虽然我也有一个妹妹,小时候也常常一起玩,不过在她上了国中之后,就不怎么和我说话了呢。”
就像是RPG里NPC们的固定对话一样,这就是此时的我的感想。
在杂乱的记忆中的咖啡店里已经进行过不下数十遍的对话,又一次开始了。
当然我也依旧和之前做过的一样应付着。
我不禁觉得幸好是在学校附近的这条路上进行这样的对话,因为如果还是在那个咖啡厅里的话,我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没有保持得了冷静的自信。
......
“啊!杏子和哥哥在气氛很好地聊天!”
走在前头的伊莉娅突然这样对我们二人说道。
“就算是杏子,伊莉娅也是不会把哥哥让给你的哦。”
似曾相识的反应。
伊莉娅这么说着挽住了我的手臂。
“让什么的,我难道是物品吗?”
“对哦,是伊莉娅专属的哥哥。”
“等等......哥哥这两个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物品的名词了?”
“哥哥不知道吗?哥哥可是出生的时候就被分配给玩家的物品哦。简单来说就跟在新手之城获得的初始装备没什么区别。”
喂喂,这种跟真实情况擦着边,明明是胡说八道却带着一丝微妙的正确性的说法......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我这么想着,不禁陷入了无语。
这时身旁的小鸟游忽然说道。
“可是并没有所有人都有这种物品啊。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带有随机性的幸运item才对。”
诶?!
你也要玩这个梗吗?
“哦,原来如此。杏子说得有道理。”
“你们......”
嘛,算了。
就算是在这种事情上,也会很认真地做出纠正的小鸟游和明显只是因为好玩而继续胡扯的伊莉娅。
看着这样的两人,我不禁觉得嘴角在不自觉地上扬。
看来找到一个不错的朋友了呢。
......
在途中和先我们几站的小鸟游下车道别后不久,我们也走下电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因为季节逐渐接近夏天的关系,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太阳却依然没有要和地平线接触的迹象。
脚下的路面上倒映着我和伊莉娅两人被拉长的影子,两人的步伐互相交替行走着。
虽然是在车来人往的街道上,但心里却有种被名为‘平静’的暖意填满的感觉。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对话,然而却完全不会为此而感到尴尬。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家人的感觉吧。
我将视线转向身旁的伊莉娅,修长的发丝跟随着微弱的春风飘动着,嘴里哼着小调十分开心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和小鸟游的那段重复了的对话,让我不禁开始思考起了昨天的事情。
特别是关于那个梦。
虽然记忆有些混乱,但已经有差不多一天的时间用来整理思绪了的现在的话,我多少也到了能够将事情的大概经过陈述出来的地步了。
梦的起点,虽然确实是在真里雅打了那个响指之后的事情,也确实是在那个响指之后,我才陷入那个强制梦境中的。
但记忆所能追溯到的最初点,却是在学校屋顶想要用跳楼的方式逃离梦境的自己眼中看到的画面,然后则是在记忆完全被重置的情况下在车站醒来,重复一遍星期二晚上所做的所有事情(赶走纠缠由理的混混,在电车上被由理警告)和第二天星期三的事情直到当天晚上事件发生,在那个响指之后再次陷入梦境(这里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妥当,毕竟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梦境当中了),然后因为周围的突变而慌张地寻找解决方法,再在梦中的由理的建议下选择自杀这个手段,然后再一次在记忆重置的情况下在车站醒来,这样不断重复着。
按理说的话,我应该确实是在真里雅的那个响指之后才陷入梦境的,但却已经想不起那个所谓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能够回想起的,都是已经处于梦境当中的。
这么说其实很矛盾,毕竟我就连哪些画面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都无法分别。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以在星期二晚上的车站中醒来作为起点,到后面在星期四的教学楼楼顶跳楼自杀的终点,这差不多一天半的时间,我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
或许我应该觉得庆幸,毕竟要是在那种情况下一直保留着完整的记忆的话,很有可能会在无尽的循环中变得失去理智也说不定。
也许有那么几次,比如在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保留着完整的记忆,而就是因为后来在不断的轮回中头脑变得奇怪了,才会自己有意地将记忆重置了,也说不定。
最后那句话,只不过是我的假设而已。
毕竟一个人只能知道还印刻在记忆中的事情。
就在我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脑海中游走的时候,一辆黑色的长轿车停在了我和伊莉娅的旁边。
对此,我反射性地做出了警戒。
虽然心里期望着那轿车突然停靠在这里的原因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我的这个想法很明显不会被如愿。
毕竟是在这样的普通住宅区,再加上我和伊莉娅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行人,这种仿佛有钱人的象征般的黑色长轿车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独为了停靠在路边休息的样子。
说实话我想要拉着伊莉娅赶紧快步离开,但那轿车的门先我一步被打开了,而从那里面探出头来的人,是我无法视而不见的人物。
明明今天没有来学校却依然是一身校服打扮的白鸟由理,在率先下车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佣人弯腰打开车门后,从那轿车中走了出来。
她眉毛紧蹙,就像是在生着闷气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了我这边。
然后以就像是模式遭到了切换一般的惊人速度,摆出了一张端庄典雅的微笑。
原本因为总是一脸生气的表情而让人觉得可惜的容貌,此刻就像是刚刚迎来盛开的纯白花朵,让人觉得窒息。
由理居然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
这不可思议的画面让我一时间觉得不知所措。
“中......野君,晚上好呀。”
保持着那样的笑容,由理向我微微低头致意道。
中野君?那是谁?
我居然慢了一拍才发现那是我的姓氏,都是因为平时由理对我使用的都是‘变态’或‘臭虫’这类称呼,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一个‘中野’而已,然而就算是单纯的自己的姓氏在由理口中说出口的时候也总是会有一种被当做贬义词使用的感觉。
而现在不仅完全没有那种感觉,而且还对我行礼了?我是在做梦吗?
等等,在刚开口的时候那阵十分不自然的停顿是怎么回事?
正在我为这不科学的展开而迷茫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衬衫的右侧被扯住了,我这才注意到是伊莉娅,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询问着这是什么情况。
我轻摇了几下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后,转向由理回应道:
“白鸟同学,晚上好。”
不知道是不是被由理和站在她的身后的两位女佣人身上散发的气氛所感染,我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正式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我这样问道。
我刚刚说完,由理慢慢抬起了她的头,水蓝色的双眸直直地看着我。
然而明明是柔和的眼神,却不知为何让我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栗,如果不是我及时制止,大概我已经下意识地后退想要和她拉开距离了。
到底是怎么了啊?
“其实,家中祖父想邀请中野君来寒舍小叙一会儿。”
然而当由理开口说话的时候,之前的那种压迫感就像是骗人的一样。
那毕恭毕敬的语气和优雅的举止,不禁让我有种想开口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啊?”的冲动。
“不知道中野君可否赏脸?”
带着礼貌的笑容,由理微微歪头对我问道。
祖父?
也就是由理爷爷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邀请我可以拒绝吗?毕竟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还请中野大人接受老爷的邀请。”
我的话刚说完,马上由理的身后侍女的其中一位就如此说道。
“至于时间的话,请中野大人不必担心,我们到时候会负责用车将您送回居宅的。”
很快另一位侍女又补充道。
她们两人说话的时候,都像是理所当然一般,低着头。
喂喂,只有这点上摆出一副下人的嘴脸吗?明明刚才的话里满是强迫的感觉。
“......”
“那么请上车吧,中野君。”
擅自把我的沉默解读成了默许,由理伸手向车门示意对我说道。
我不禁瞥了一眼由理身后的两位,她们的表情则就像是在对我说着“请不要让我为难”一样,这让我不禁觉得如果不乖乖接受邀请会被绑走很有可能被绑走。
“白鸟同学,受邀请的只有我吗?”
“对,受邀请的只有中野君一人。至于伊莉娅酱,如果你不放心她一个人的话,我可以让侍女的其中一人留下来陪她。”
看穿了我的这个问题的意图的由理平静地回答道。
“别看她们只是女性,但可都是职业的驱魔师。”
确实让这种专业人士,担任伊莉娅的护卫的话,大概会比我更能保证她的安全。但是......
我感觉到拽住我的衬衫的力度变大了。
我已经跟自己约定不会再让她孤身一人了。
我正打算提出让伊莉娅一起去的时候,我身后的她先我一步上前说道。
“伊莉娅也要一起去。”
那句话是对由理她们说的。
“小姐已经说过了,被邀请的只有中野悠大人一个人。”
“另外伊莉娅大人的安全会由我们保证,所以不需要担心。”
两名侍女就像是已成习惯了一样,演着一人开口另外一人补充的戏码。
“伊莉娅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如果要去的话,伊莉娅一定要跟着哥哥一起去。”
“伊莉娅酱,请不要任性,祖父大人是真的有要事要和你哥哥交谈。”
由理保持着温柔的微笑,好生对她说道。
但我好像看到了那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是什么要事呢?难道不是白鸟学姐自己想要带哥哥去哪里吗?其实白鸟学姐是喜欢上哥哥了吧?”
“谁会对......”
对伊莉娅的话起反应的由理,脸上因怒气染上了几分红色,那反射性为了驳回而说出口的话,刚开口没多久就被她硬是咽了回去。
“嘛,那好吧。既然伊莉娅酱这么执意要一起来的话,我也没有一定要阻止的理由。”
就像是想要将自己之前的失态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由理恢复了之前的语气说道,但那脸上却依然还残留着几丝红晕。
刚才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我想一定是属于‘谁会对那种变态有好感’系列的吧。
虽然那动摇中的样子,才更适合由理,但她好像是有不得不表现出这种态度的理由。
“那么请两位上车吧。”
“好的。”
虽说就这样答应了邀请,不过由理的祖父究竟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事情呢?
就算我怎么去思考,都完全想不出什么头绪。
话说由理的祖父不就是那个小时候给由理灌输男人是坏蛋,导致由理对男性产生跟恐惧症同等级的男性厌恶的罪魁祸首吗?
为了让自己的孙女跟男性保持距离而做到这种地步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由理的内衣打扮的事情,还有虽然是情况所迫硬把她拉进更衣室里的杂物柜的事情......
我......
难道会被抹杀掉?
随着因为轿车的启程而开始变换的窗外景色,我不禁在心中发出了低鸣。
......
两位西装侍女都坐到了驾驶席和副驾驶席,这导致在后面的车厢里就只剩下我、伊莉娅和由理三人了。
面对面的两席用高级皮革打造的座位上,我们三人的分配是伊莉娅坐在我的身边,而由理则坐在了对面靠窗的角落上。
从轿车开始行驶到现在一直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我试着跟其搭话。
“呐,白鸟同学,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祖父到底具体想要跟我谈什么了吗?”
“谁知道呢。”
然而收到的回复却是这种和之前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话语。
就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又或者是回答什么的太麻烦了这样的感觉。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就我所知由理作为那个事件的当事人应该一直都在协助本地的驱魔师协会进行对肇事者的追捕,大概都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当然不排除只是因为不想和我谈话这样的理由。
“看来变回来了呢。”
“什么?”
“白鸟同学,又变回原来的白鸟同学了呢。”
“是这样吗?”
我勉强地带动着对话,然而由理只是一味地保持着看都不看我一眼的模式,用简短的话语应付着。
虽然被这样对待让我有点不满,但果然这样才是白鸟由理。
“果然比起之前那种,这样怎么说呢,更有白鸟同学的风格吧。”
我顺势将自己的想法化为言语说出了口。
“啊,是吗?”
让我意外的是,回应我的这句话的由理并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笔直地看着我的眼睛。
相对的,她那双水蓝色的眸子也进入了我的视线中。
微微蹙眉的她,眼神中透露着自己正在设法掩饰的怒意。
“我可以把中野你的这句话理解成你更喜欢被人用对臭虫的嫌弃眼神对待吗?”
“哥哥,真的是这样的吗?”
在由理将那长长的台词流利地说出口后,伊莉娅则是马上一脸担心的表情看着我这样问道。
“哥哥原来有这种性趣吗?”
“才没有!”
对于伊莉娅的质问二连发,我连忙做出了否定。
差点就被当成不得了的变态了啊。
“真的没有吗?”
“没有!绝对没有那种兴趣。”
“真的没有那种性趣吗?不会因为被用嫌弃的目光藐视而感到性奋,也不会因为被辱骂和鞭打而感到**?”
“真的没有啦!还有从刚才开始你确定你口中的xing趣和我口中的xing趣是同一个词吗?”
“切,看来得把刚才网上购入的套装给退掉了呢。”
“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啊?还有就在短短几分钟内你都干了什么?还有那到底是什么套装......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答案。”
因为觉得会出现少儿不宜的内容,所以我在话说出口后马上收回了之前的发言。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将矛头转向了使将事情如此复杂化的罪魁祸首由理。
“白鸟,你突然说些什么啊?还有伊莉娅其实你从刚才开始就在玩吧?”
我说完,坐在我身旁的伊莉娅便眨眼吐了吐小舌头。
“啊啊,被发现了。”
像是撒娇一样,这样笑着说道。
“我倒是只是在讲述事实而已。还有不要和我搭话,你这个妹控变态。”
而由理则是一脸不满地如此说着,重新向窗外别开了头。
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
我不禁纳闷。
虽然她说不要和她搭话,可是我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希望能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由理的祖父有了想要见我的想法。
在苦恼这种事情的时候,我不禁注意到了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被我忽视的一件完全不能称得上无关紧要事,就算说是非常重要也不为过。
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白鸟,你的武士刀哪里去了?”
虽然被明文下了禁口令,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毕竟那是由理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将其视为宠物般的物品,而最后一次由理丢失那把刀之后,我们就陷入了那种事件。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由理没有因为那个偶然丢失那把刀的话,对方可能就不会行动了也说不定,虽然我觉得那个偶然其实也并不是偶然也说不定。
然而作为回应,由理只是无声地狠狠瞪了我一眼。
这让我不禁想要在自己的脑袋上打问号。
你没有带着那把武士刀是我的错吗?
以由理的这一举动会句号,我和白鸟由理这位少女的对话完全结束了。
至少直到下车为止,我和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车厢里也变成了只能听到我和伊莉娅两人的声音这样的情况。
中途伊莉娅还在宽敞得毫无意义的车厢中进行了小搜查,接连发现了小冰箱和折叠式显示屏之类的东西,那副完全没有紧张感,并完全不把这里当做是外人的车内的样子,说实话让我有些佩服。
行驶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窗外的景色也从一开始的房屋林立渐渐地变得只剩下一片绿色。
等到轿车为了等待巨大黑色栅拦门经由电动装置缓缓打开而暂时停止移动的时候,天空已经被染成了橘色。
很明显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不是城市内部了,而这豪宅专用的栅拦门大概就象征着接下来就都是白鸟家的私人领地了的意思吧。
越过栅拦门并在周围竹林整齐林立着的宽敞道路上行驶了好一会儿后,我们仿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白鸟家属于红叶市的望族,而在整个日本商界也拥有着大财阀级别的地位,这些我也都多少有些耳闻,可果然当亲眼见识到这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力的具现体的时候,还是依然会让人为之惊叹。
看着眼前有着一望无际的顶着灰色瓦片的白围墙的和式建筑,我不禁这样想到。
当轿车完全停下后,车门就自动打开了。
当然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先进的功能,而是穿着西装的侍女之中的其中一人前来打开的,那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的样子,虽然这都让我很不适应,但这毕竟就是她们的工作,另外也轮不到我来说些什么。
下车后,迎接我们三人的是三位穿着色彩朴素的统一以淡绿色为主色调的和服的女性,之前陪同我们的两位侍女好像是并不会继续跟上来了的样子。
那三名和服女性,虽说统一称其为女性但除了站在中央的那名看上去像是二十至三十岁中旬以外,其余两名都明显还是少女,她们一见到我们就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再加上那和服为了能够不妨碍到双手活动,而用白色的绑绳绑起的样子,表明了她们的立场。
那条绑绳好像叫做襻膊来着……虽然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她们应该是这个宅邸的下人吧。
我这样想到。
“欢迎回来,由理大小姐。中野大人和......”
最为年长的女佣这样说道,但看到没有受邀而来的伊莉娅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所以迟疑了。
“这位是我的妹妹,伊莉娅。”
“伊莉娅大人,家主大人已经在等候了。”
家主?是指由理的祖父吗?
说完她鞠了个躬,那角度仿佛比之前更大了,就像是在为自己的失误而道歉一样。
虽然我觉得那应该完全算不上是失误就是了,毕竟伊莉娅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邀请。
“那么各位这边请。”
在女佣人的带路下我们走过延伸到大门的石路。
有着屋檐的气派的木质大门敞开着,从来到这里起我就注意到这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浓浓的古韵,再加上周围完全看不到现代建筑的缘故,甚至会给人一种回到江户时代的错觉。
我和由理走过大门后,我发现伊莉娅并没有跟上来。
回头后,我看到伊莉娅正抚摸着自己的手指。
是撞伤了吗?
我正想要上去询问怎么了的时候,由理在我之前快步走了上去。
“抱歉,我忘记了这个宅邸的结界。”
这样说着,她让女佣拿来了像是一个手镯一样的东西,交给了伊莉娅。
从后来的对话中我得知,刚才之所以伊莉娅没有跟上来是因为结界的关系,之后也看到伊莉娅确实如果在没有带上那个手镯的话企图伸手穿过门的话就会触发短暂的电光。
这时我才意识到,这里并不只是红叶市的望族的宅邸,同时从和由理的接触就能轻易猜到,这里也是跟夜世界和魔族有着密切联系的一个大家族的根据地。
究竟这个家族的家主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中野大人这边请。”
就在那个疑问再次在我的耳中回旋起来的时候,从之前的一系列举动可以看出来是属于女仆长般的存在的年长女佣这样说着打断了我的话。
“啊,嗯。”
我随即回应着,跟了上去。
“那么由理大小姐。”
她向由理微微鞠躬。
“嗯。”
而由理则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这里需要一提的是,从下车之后,由理的举止又回到了之前的异常状态。
那是做给下人看的吗?
还是说这才是在这里的白鸟由理的常态?
我思考着这样的问题,跟随着在那之后转身走在我前面为我带路的女佣的步伐,在干净得可以看到光泽的木质走廊上行走着。
这让我不禁为自己是穿着鞋子进来的这点感到不少歉意。
不过既然这里的人并没有要求我换室内鞋的话,也轮不到我去过分在意。
走廊的一侧是建筑物,而另一侧则是朝向室内露天庭院,庭院里石头、竹子和小水池的布置,让我不禁回想起自己国中时代在京都修学旅行的时候看到的风景。
“那个请问白鸟同学和伊莉娅不跟我一起来吗?”
因为由理和伊莉娅都没有跟上来的关系,我不禁对眼前的女佣问道。
同时心中默念不是对方不是同龄的女生实在是太好了,至少不会被恐惧感搞得心神疲惫。
“啊啦?”
听到我的话,目测年龄二十出头的女佣,用成熟女性特有的像是在看可爱的小孩一样的眼神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难道中野大人希望观看两位女生更换衣物的模样吗?”
诶?刚才她说了什么?
慢了一拍理解女佣口中说出的话的意思后,我连忙否认。
“没,完全没有那种打算。”
“嘛,毕竟是思春期的男生,会有这种需求也是理所当然的啦。不必害羞。如果真的有这种需求的话,虽然不能做到让中野大人和她们一起换衣,但可以将偷窥用的最佳地点告诉您哦。”
女佣一边继续走着,一边一个劲地对我说道。
虽然维持着那毕恭毕敬的笑容,但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浓浓的犯罪气息。
作为这里的佣人,说出这种话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需要!再说了之前那么问完全只是因为好奇,再说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去换衣服。”
“这么说来也是呢。”
女佣说完,低头以示歉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举止不禁让我有种好像在被她试探的感觉。
希望是我的错觉吧。
“话说为什么要特意更衣呢?”
顺着已经建立起来的对话,我这样提问道。
“理由的话,是因为这是这里的规矩。”
经过之前的对话,渐渐放慢脚步,已经可以说是变成走在我的身旁的女佣就这样简洁地做出了回答。
简单明了的答案。
那么从这点看来,由理和伊莉娅还有原先的另外两名年轻女佣正在前往女性专用的换衣间之类的地方吧。
“那么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理由被叫到这里来的吗?”
“关于这点,我想中野大人还是直接向家主大人询问更好。”
是指她不能多嘴的意思吗?
嘛,毕竟只是个佣人,这样也无可厚非吧。
在这之后我停止了询问,对话也这样理所当然的结束了。
对话结束没过多久,女佣停下了脚步。
“中野大人,我们到了。”
女佣推开房门对我示意。
“里面请。”
当我走进房间后发现里面早已有另外两名年轻女佣在等候着了。
她们正坐在榻榻米上,身上穿着和其他女佣相同的和服。
我刚一进屋,她们二人就双手手掌朝地放在膝盖前一边向我鞠躬一边说着恭迎的台词。
而随后发生的是让我及其不适应的事情,甚至让我不禁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所以说,这种事情,我可以自己来!”
“中野大人请不要说笑了,怎么可能让客人自己动手呢。”
“请不要乱动,让我们将您的衣服脱下来吧。”
“等等,至少脱衣服让我自己来。”
“中野大人,请不要继续让我们为难了。”
“这是我们的工作。”
“......!”
“还有裤子也是。”
“这就帮您脱掉。”
“等!”
“嘿!”
......
我不擅长应付女性,特别是跟自己年龄相近的少女,就算说我对她们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感也不为过。
至于这份恐惧感的起因,那种东西早就已经被时间的洪流所吞噬。
虽然我记得自己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但却找不到我变成这样的确切时间点的记忆。
就像是回过神来,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一样。
虽然我自认为最近因为伊莉娅的关系,我的这种恐惧症已经好了不少了,跟由理还有琴美学姐也都到了能做到普通的对话的地步,然而就算如此......
像这样 被 女生更换衣服什么的,果然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看着落地镜里穿着以黑色和蓝色为主色调的男式和服的自己,我不禁开始钦佩自己居然没有昏倒。
“中野大人,这身打扮很适合您哦。”
“毕竟本来中野大人就长得不错,穿上之后,该怎么说呢,又增添了一份原先欠缺的男子汉的气质呢。”
两位年轻女佣就好像是在称赞自己的作品,脸上带着明显的欣慰这样说着。
虽然很清楚那只是奉承的话语,但果然作为一个人类听到这种话的话,心情还是会不自觉地开心起来。
唉,果然人类是本能地会沉溺在虚荣中的动物啊。
就在我擅自为人类这样的生物感到怜悯的时候,之前一直在门外等待的女佣开门对我说道:
“既然已经更衣完毕了,那么中野大人,请随我一起去见家主大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说的时候,我有种被她用眼睛全身舔了一遍的感觉。
这让我不禁本能地感到后颈发凉。
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跟随在女佣长(就姑且这样称呼她吧)身后,路上遇到了数个正在打扫中或者做着其他杂务的佣人。
但毫无例外全都是年轻女性......这难道是由理祖父的趣味吗?
“在白鸟家工作的几乎全都是女性这点并不是家主的特别嗜好哦。”
“诶?我想的都写在脸上了吗?”
而且还写得这么仔细吗?
“并没有哦。只是一般来访的客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白鸟家是绝对的女系家族,一般男性是不被允许进入本家内部的,就连家主大人都只能在别馆和会客厅活动。而现在我们要前往的就是会客厅。”
“这......”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能用‘女系’两个字形容的事情了吧?
还有难道家主连下人都不如吗?
想到这里,新的疑问在我的脑海中孕育了出来。
“那么我在这里不是很糟糕吗?”
就连家主都不能随意行走的宅邸,让我这样一个外人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这就是为什么路上遭遇的女佣们都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的原因吗?
“中野大人的话没有关系哦。”
女佣长平静地对我回答道。
“什么意思?”
“因为中野大人是被选中的人啊。”
女佣长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那感觉就像是谈及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一样。
然而她的这句话根本称不上了回答,比起为我接触疑惑,反而让我变得更加云里雾里了。
当我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
“我们已经到了。”
女佣长就在明显和其他房间的相比要大上不少的门前停下了脚步,这样说道的同时示意门前的佣人们将纸门打开。
随着纸门被推开,我马上看到的便是坐在房间的最深处,跟我预想的一样穿着和服,有着一头雪白的短发的老人。
明明只是从这个距离观望,就仿佛可以感觉到那身上散发出的名为威严的压迫感。
跟女佣长之前口中的那个地位微妙的人物完全画不上等号。
感受着这股气场,我不禁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中野大人,请进。”
看来并不会跟我一同进入会客厅的女佣长,伸出右手向我示意道。
……
被称为会客厅的这间房间是个成长方形有着比一个篮球场地稍大的面积的房间,入口则是处于长方形的宽边上。
房间两侧的白色墙壁上交替挂着山景画和纸扇,而花瓶则作为装饰品摆设在房间的角落。
深蓝色的坐垫分成两排被摆放在连接入口和现在那个老人所做的位置的直线的两侧,虽然被称为会客厅,但看上去更像是会用来举行家族会议的场所。
这是走入房间后,我对这个地方产生的第一印象(在更衣的时候脱掉了鞋子,现在只穿着袜子)。
在观察四周的时候,我不禁发现除了我通过的正门,在长边的中间位置上还有一个入口,那大概就是给不能在只有女性可以入内的本馆的男性提供的吧。
就在我做着这样的猜测的时候,老人开口了。
“你就是中野悠?”
他那双周围刻着深深皱纹,却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锐利目光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这让我不禁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是的。”
我一边告诫着自己不要发出过于僵硬的声音,一边回答道。
听到了我的回应后,老人又审视了我一番后,自顾自地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邀请我坐到了两排席位离他最近的位置上。
而当我照他说的正坐坐下后,他说的话不禁让我有点意外。
“我是白鸟久人,由理的祖父,我家由理受你照顾了。”
意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那句话属于过于普通的招呼,让我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这大概都是因为从进入这座宅邸以来,一直都在接受与普通无缘的接待的关系吧。
又或许是因为我下意识地在等待着诸如“不要再接近我的孙女了”这样的台词。
“我才是,受白鸟同学照顾了。”
我做完如同固定台词的对应后,不知为何他的眉毛跳了一下。
“白鸟同学?你和由理还没有到直呼名字的关系吗?”
又是一句让我感到意外的话。
“没有,我和白鸟同学也才认识一个星期而已。”
“这样......”
老人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见状,我将到这里的一路上一直在徘徊在脑海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个,白鸟爷爷,我可以知道为什么您要请我来这里吗?”
不知道这么称呼对方是否得当,但既然是由理的祖父的话,身为由理的同学的我对他的称呼大概也就只有这个一个而已吧。
毕竟不能直接指名道姓或者直接跳过称呼。
对方好像并没有觉得我使用的称谓有任何问题,但却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
“中野悠,十七岁,父母长期在海外工作,现在跟妹妹两人生活,星希中学高等部2年A班的学生,学习成绩中上,擅长文科科目,虽然就读于有附属国中的星希中学,却并不是从中等部直升,而是突破被誉为超高难度的入学考试从外部考入的。在班级上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但同时也并不算是被孤立。”
毫无征兆地,老人就像是在读稿子一样说起了关于我的资料。
当他提及入学考试的时候,那些埋头苦读每天啃书本的记忆反射性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属于可以的话,我不想回想起来的众多记忆之一。
就算是现在,只要想起那些怎么看都是为了将外来生拒之门外而准备的试题,就会有种头脑像是被什么东西被绷紧的错觉。
“然而这样的你,在国中的时候却数次被卷入校外争斗事件,还被下达过停学处分。”
“这些是......”
“这些都是我托人收集的关于你的资料,其实还需要补充的一点就是你的妹妹其实是个夜魔这点,或者说用梦魔或者梦魇来称呼会更为妥当?”
不用想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向我在这些同义词中寻求答案,而是在以那种说法特意重复伊莉娅并不是人类这个事实。
“那又怎么了?”
面对我的疑问,老人还以我的是利刃般的眼神。
“你知道梦魔是怎样的生物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威严,还有足以让我感到愤怒的对自己口中生物的厌恶。
“我知道。”
我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回答道。
“那你不知道对于像梦魔这类夜族来说,人类只不过是如同猎物的存在吗?”
......如同猎物的存在吗?
“我并不认同你的看法。伊莉娅是我的妹妹,这点不管她是梦魔还是人类都不会改变。”
“哦?真是个有趣的回答呢。”
白鸟久人笑着这么说完,便收回那笑容,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我。
“看来如果现在我向你提出要求由我们监禁她,想必你也是不会答应的吧。身为那只梦魔的契约主人的你。”
“不会答应。”
我承受着那沉重的视线回答道。
“就算我作为白鸟家的家主选择动用武力吗?”
白鸟久人说着眯起了双眼。
“就算如此,我的回答也不会改变。”
不自觉地,我紧握起了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原本那想要逃避对方那锋利视线的想法已然消失得毫无踪影。
我笔直地看着对方的双眼。
为什么总是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总是伊莉娅?
明明那个小家伙只是想要过普通的,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生来说理所当然的日常而已。
一次次重复被人忘记的经历才刚刚画上句号,现在又要害怕被人当做道具来利用,每个人都出于自己的理由想要剥夺她的自由。
应该是与生俱来的依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的自由......
“是吗?如果不由我们极东驱魔协会来保护起来的话,想必又会有人对她动手的吧。下次可能还是极端派的人,但也可能是企图让人魔战争重燃的魔族。”
严肃且带有威严的声音,从老人的口中传出,不断钻进我的耳孔里。
“就算只是让魔王的召唤成功了这单单一点,召唤时引发的强大魔力爆炸就足以将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到时候会有几十万,甚至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吧。当然这是没有将之后有可能会开始的战争所造成的牺牲算进去的情况下的粗略估算。加上之后有可能会带来的后果的话,可能还会死更多人。”
老人的话语充斥着几乎要满意出来的合理性。
召唤时会造成那种程度的大规模灾难这点,我从那个名叫真里雅的女孩口中也有听说。
但是就是这样的话语,在我听来却像是蚊虫般在耳边回旋,让人烦躁。
这只是我想要单纯的无理取闹吗?
还是说像是反叛期的未成年人对于说教而产生的本能性的厌恶?
不是。
并不是这样的。
也许他说的都很有道理,况且如果是让他们将伊莉娅保护起来的话,确实比在我身边要安全不少,也能将悲剧发生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但是!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白鸟久人的脸扭曲了一下。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说出了这种话。但是我还是要继续说下去。
“就算被你们保护起来,其实到头来也不能百分百地保证伊莉娅的安全不是吗?昨天那个事件虽说是其他教派的人组织的,但是不能排除在您所说的协会中没有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存在的可能性。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并不是什么提问,而是**裸的挑衅。
像这样跟诽谤没有多少差别的话已经不是失礼的程度了。
这些我都很清楚。
对方口中的组织以‘协会’自称,再加上经过昨天的经历从由理和真里雅的对话中得到的一知半解的信息,足以让我猜测出是以多个不同所属的团体聚集而成的组织。
自然对于这种组织来说,没有人能够在拿出证据否定我刚才的话。
就算不是这样的组织,在这样的怀疑论面前,不管对方怎么说,只要我拒绝相信就毫无意义。
像这种谈判般的对话,需要建立在彼此信任的起点上,而我就在刚才破坏了这点。
所谓的对话已经不成立了。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只会变成单方面的胁迫。
虽然从对方说出动用武力的假设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算是胁迫了,但却还是在尝试说服我。
大概对方也并不想撕破脸吧,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但是我的回答是绝对不会改变。
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不管是什么人魔战争还是什么魔力爆炸,都是怎么都好的事情。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很自私,但这就是我所想的,同时也不觉得这份自私有任何错误。
毕竟数十万人的死亡什么的,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没有实感的数字而已。
比起那样的数字,对于我来说自己的家人要远比那数字重要的多。
如果要我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我毫无疑问会选择家人。
伊莉娅只是想要过上这个年纪的女生应有的生活而已。
既然所有人都想要踩碎那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那么至少由我来......
“伊莉娅是我的家人,她的安全由我来保护。”
不知不觉中,一开始的愤怒被坚定的意志所代替,当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的声音平静得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你打算拒绝到底喽?”
“对。”
“你知道与白鸟家为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白鸟久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出了**裸的威胁。
“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我的回答都不会改变。”
我和他对视着,回答道。
同时......
——索菲,在吗?
(“什么事情啊?打扰人家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如果没事的话,你就做好今天夜里被我吵得连闭眼都做不到的觉悟吧。”)
名为索菲的女性声音在脑海中回应了,我那同样是在脑海中发起的提问。
这让本来以为对方可能不会回应的我(毕竟在昨天之后她就没有再说过话)感到非常庆幸。
不过她居然还需要睡觉这点,真的让我十分意外,而且好像还对睡觉有着异常的执着。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的话,我还真想就这点问问看。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怎样的吵法才能让人闭不上眼睛啊?
将这些吐槽抛到脑后,我回到了对话,虽然一开始无法将思绪和对话区分开来,但现在我也对这种脑内对话的处理开始上手了。
——有事,很严峻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在我需要的时候将之前的武器借给我。
虽然对处于对方的老巢的我来说,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果然我不想坐以待毙。
可是现在伊莉娅很有可能已经落入他们手里了,果然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啊。
等等......如果真的想要做这种事情的话,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邀请伊莉娅?
(“哦豁?”)
当我陷入沉思中的时候,索菲一改之前有些睡醒迷糊的语气颇有兴致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没有问题哦。但是......很遗憾,今天恐怕是用不上了。”)
——什么意思?
(“因为从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祖父大人,恶趣味的玩笑还是到此为止吧。”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声音在索菲回答我的话的同时从一个我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处于我身后的入口处响了起来。
从这个入口离主席的位置来看,应该是专门为了上席的人准备的入口。
而站在那里的是身穿白色小袖上襦和緋袴巫女服,手上拿上放有茶水的托盘的由理,还有她身后穿着同样的服饰的......
“哥哥!”
伊莉娅猛地从我的身后扑了过来。
随即背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伊莉娅?不要一下子贴上来啊。背上碰到了,碰到了。”
“......”
我虽然马上出言制止,但伊莉娅却依旧不以为然地双手从后面抱着我的脖子。
“伊莉娅就要贴上来。”
过了一会儿,才做出回应。
“伊莉娅不要闹了,这里可是......”
我的话被打断了。
“就要继续这样......这次可都是哥哥的错。”
伊莉娅抽回双手用宛如细语般,和平时不符的声音说着的同时,我感觉到她把额头靠在了我的背上的触感。
“......谁叫哥哥让伊莉娅听到了那种......对话。”
伊莉娅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慢慢地整个人就这样靠在了我的背上。
这让我不禁想要感叹她也会做出这种反应啊。
虽然现在的我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是一大遗憾。
同时对之前的对话居然都被当事人听到了这点,感到了想要找个洞马上钻进去的羞耻感。
“......这不是让伊莉娅更加喜欢哥哥到无法自拔了吗?”
伊莉娅轻声说着,同时像是刚刚出浴的沐浴露和香波的香味传入了我的鼻腔中。
“ baka 。但是果然最喜欢尼酱了。”
“嗯。”
面对伊莉娅的这番话,我这样做着简单的回应的同时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的手背上。
“咳咳咳。”
明显的假咳声让我重新意识到了这里是白鸟家的会客厅这件事。
而咳嗽声的主人则是将盛着茶水的茶杯粗暴地放到了我面前的白鸟由理,因为那举动茶杯里的茶水明显溢了出来。
“能请最·喜·欢·妹妹的中野君分清TPO吗?”(注:tpo = time place occasion)
由理虽然脸上保持着营业式的笑容,但却让我觉得比以前生气的时候的样子还要更加恐怖几个倍数。
“是!”
求生本能让我这么说着,马上回到了标准的正坐。
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不分场合黏在一起什么的。
虽然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为什么要在‘最喜欢’这三个字上加重音啊?。
等等,这么说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由理和由理的祖父看在眼里......啊啊啊啊,好想像鸵鸟一样把头钻进洞里。
与我不同,伊莉娅则完全不以为然,继续依偎在我身后。
“哈哈哈。”
此刻在一旁的由理的祖父开心地憨笑了几声。
“由理,看来你的这位未来夫君有让你来好好调教一番的必要呢。”
诶?
等等。
他刚才说了什么?
“祖父大人!你在说些什么啊?!”
满脸通红的由理猛地站了起来。
托此举动的福,刚刚放在我跟前的茶杯被打翻了,我为了不让茶水浸湿自己男式和服的裙裤也站了起来。
然而由理对倒下的茶杯好像丝毫不在意,或者说是完全没有在意的闲暇的样子,继续瞪视着自己的祖父。
“说什么吗?由理,应该听得很清楚吧。”
跟由理完全相反,老人一脸平静地回答道。
“我不是在问内容,我是指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我可不会承认这种家伙。”
面对由理那高音量说出口的质问,白鸟久人只是抿了一口手上的茶后,淡淡地回了一句:
“由理,在客人面前露出这副丑态可不行哦。”
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由理楞了一下后,低下了头。
“......抱歉。”
“作为白鸟家的下任家主和巫女,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举止,你应该还记得吧?”
“是的,由理记得。可是!”
由理仿佛还要说些什么,可当对上老人的眼睛后便沉默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由理今天的举动这么反常的原因吗?
不过这种沉重的家庭对话,果然一点都不会给人有想要参合进去的想法啊。
但是......
“虽然也许不是什么插话好时机,但从你们刚才的对话看来,好像跟我有关联的样子,所以能麻烦你们解释一下吗?”
回答我的问题的是由理的祖父。
“中野悠,就跟你所见的,之前那些关于想要监禁你身后的那只梦魔的话,都只不过是老夫一时兴起的玩笑而已。”
就像是想要强调是个玩笑这点,白鸟久人的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原本的锐利目光也被和蔼的眼神取代了。
“只是玩笑?”
“对,请把它看做是一个寂寞老人的任性吧,哈哈哈。”
“......”
面对老人的这句话,我陷入了无语。
作为玩笑来说也实在是太恶趣味了吧。
难道我周围的人都这么喜欢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其实这次请你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是想要在正式的订婚仪式之前,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订婚?谁和谁?”
“当然是你与由理啦。不然还会是谁?”
“诶?诶诶诶诶诶诶?”x2(另一个是伊莉娅的叫声。)
等等,他说了什么?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刚才说我和由理......订婚?
“当然这次请你来,也是为了能当面通知你。关于你的父母的话,我们已经在今天早上取得了联系,而且顺利地得到了他们的同意。”
白鸟久人继续说道。
今天早上?
从对方的眼神里也完全看不出是骗人的。
话说那个男人和女人也答应得太快了吧?我的意愿呢?
等等,这个也应该是玩笑吧。
对啊,就在刚才才被开过那种恶劣的玩笑,再开一个也完全有可能啊。
就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白鸟久人将一个小型掌上电脑递给了我。
“这是你的母亲为你准备的视频录像。”
“悠~,这里是妈妈哦。小悠也终于长大了呢,因为从小时候起就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妈妈可是非常担心哦。不过现在看来那些担心好像都是多余的呢。”
显示屏上显露出来的是,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耳朵上戴着耳环,明明已经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了,却不管是相貌还是声音依然让人觉得像是大学生的女性。
没错,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对方的照片,妈妈看到了哦。真的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呢。订婚我和爸爸已经答应下来了。妈妈祝福你们哦。ps:还有创造白胖胖的孙子孙女的任务,要加油哦。”
我不禁紧握起了自己的拳头。
在发现这不是玩笑的冲击前,此刻更强烈的是对那个有点脱线的女人的愤怒。
真是有够自说自话的。我的意愿呢?难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先询问一下我吗?
“欧尼酱?”
此刻我感觉到衣袖被拽住了,我转头看向伊莉娅,而她则是一脸担心的表情。
虽然不清楚她现在在想什么,但我还是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订婚这点,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是我?我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的男生,我和由理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接点啊。”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你被神器选中了。”
白鸟久人很干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就好像是等待这个问题很久了一样。
“神器?”
“就是这把由白鸟家的巫女代代相传的,武神建御雷的神器。”
说着老人从身后拿出了放在刀架上的有着华丽蓝色刀鞘的日本刀。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一般人会做的那样,从刀架上把刀拿下来,而是双手托着刀架的底盘。
毕竟是数次差点夺去我的性命的刃器,从第一眼我就看出那把是由理平时时刻带在身旁的日本刀。
“这把刀选中了我?为什么能这么说?”
“虽说是选中,但用承认了你应该会更加恰当吧。也许作为外人的你并不清楚,但这把刀作为神器是只接受自己的主人,也就是白鸟家的巫女的使用的。若是其他人贸然去碰触它的话,会被其护体的灵力排斥,若不马上脱手的话,手臂很可能就会废掉。”
喂喂,这么危险的东西,由理一直带在身边吗?而且还带到学校去了?
要是不小心闹出什么事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由理口中那有能让断成两截的身体复原的自信的治愈法术......
看来好像不会出现什么重大的损伤......才怪!
因为触碰一下手臂就会废掉什么的,想想就觉得疼。
可是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你却在昨天的事件中使用了它。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除了你是被神器选中了之外,恐怕已经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老人欣慰地这样说道。
可他的话语却并没能解除我心中的疑惑,反倒是令我萌生了新的疑问。
他说我昨天使用了它?
可是我昨天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啊。
“再加上昨天的事件中你救下了由理,并压制住了肇事的犯人,想必没有人比你更加适合成为由理的伴侣了吧。同是被神器选中的两人。作为白鸟家的家主来说,也绝不想错过你这样的人才。”
是我救下了由理?如果指的是解除精神控制的话,那确实是我做的。
可是从白鸟家主口中说出的话来看,感觉指的并不是那件事情,还有制住了犯人又是什么情况?
我的记忆中,在我解除了由理的精神控制后,真里雅是由理一个人打败的啊。
难道是由理撒谎了?
不,由理完全没有那么做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功劳会全部算在我的头上呢?
“等等。应该是哪里产生了误会。昨天的事件中,我并没有碰过这把刀,更加没有做出制住犯人这种了不起的事情。说来惭愧,我只是在一旁看着白鸟同学打败对手而已。”
“谦虚虽然是好事,可是撒谎可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表现啊。”
不行啊,这个人完全没有要相信我说的话的打算啊。
可这确实只是误会,到底要怎么证明这点呢?
“请试着拿起这把刀吧。”
看着我苦恼的样子,白鸟久人如此对我说道。
“如果受到排斥的话,老夫就姑且相信你口中的那个谎言吧。”
“......”
“不用害怕,之前说的只是不马上离手而已。如果感觉到电击马上松手的话,是不会受太大的伤的。”
看出了我的顾虑,白鸟久人说道。
“老夫其实也很在意,昨天发生的也许只不过是某种碰巧的偶然,还是确实被神器所眷顾。”
“意思就是说如果只是偶然的话,我就不被需要了吗?”
“正是如此。”
对于我的疑问,没有任何犹豫地,白鸟久人对我给出了回答。
完完全全的利益主义者,这是我对眼前这个老人此刻做出了评价。
虽然会受伤这点,让我有点犹豫,但这毕竟都是误会,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产生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现在不马上解开的话,到后来只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而已。
对我,对由理,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来说,让这个误会延续下去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么想着我伸出了右手,照亮房间的灯光将我的手掌的影子映在了那把被誉为神器的刀上。
我在迟疑什么啊?
我对自己抱怨道。
毕竟是经历过被刺穿心脏的体验的自己,现在迟疑了的话也太没出息了吧。
我做好了随时都能马上松手的准备,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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